在政府大楼的招标公示栏前，总能看到这样的魔幻场景：写着禁止转包分包的合同条款旁，坐着三五个不同公司的员工在彼此寒暄。从丙方到戊方的实施团队流水般进出，所有人默契地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这恰是中国式项目生态的绝妙隐喻。

  为什么会出现层层转包的丙方丁方戊方？很多最终客户签订合同时都约定未经允许不可转包分包，然而实际上却出现转包分包了而又没明确经过允许的普遍现象。甲方领导对此不知道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都知道如何回事但都不会挑明了说。不出问题大家都相安无事，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了这就会成为项目推进实施的拦路虎和绞死各方的绳索。

  这个现象为何会出现呢？总是想发挥“能动性”的甲方领导和做不了项目但又大包大揽啥都想承接的乙方是最大的责任。明知乙方自己做不了，合同约定也不能转包分包，但他们就是要这么做。甲方为何不细细追究乙方是否转包分包了呢？有时他们也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甲方不专业也不愿意下功夫研究啊，只好找一个看起来实力强资质好案例多的乙方。

  在很多稍大点的信息化项目中，这种乙方一般为电信运营商。运营商是国企，实力够强，也有一支有经验的信息化数字化解决方案团队。甲方找运营商来做信息化项目，他们内部从上到下都好交待，不求效益只愿无责！项目确实比较大时，例如500万、1000万以上的，运营商可能确实会投入一定人员和精力做项目的总体规划管理和协调，能做好类似“总包”的工作，这样总体上还算好的。

  如果各方都只想干“短平快”又能抽成的轻松活，500万的信息化项目落到某电信运营商手中后，一场精妙的击鼓传花就要开始了。这类项目合同白纸黑字都赫然印着禁止转包的条款，但招投标现场总飘荡着诡异的默契：甲方验收时绝不深究文档和代码出自谁手，丙方丁方戊方汇报时永远只展示乙方总公司的金字招牌。资质过硬的国企总包商像魔术师般，把项目拆解成子系统甩给二包商，二包再转给三包，层层剥皮后的实施团队，往往只剩几个刚毕业的程序员在熬夜改代码。

  这种集体装瞎的游戏能持续数十年，背后是套环环相扣的利益逻辑。对某些甲方领导而言，选择运营商这样的白手套既能向上级交代，又能向下寻租——毕竟国企的流程比私企文明，回扣可以包装成战略合作费；对总包方来说，转包既能赚管理费又能规避风险，实在出事还能把皮球踢给末梢的小公司。至于那些被迫接盘的戊方们？不过是这条食物链上随时可弃的耗材。

  都对此视而不见熟视无睹，谁又会“无事生非”地挑明了让大家都难堪呢？如果有这样的好事者，他们会被调动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上，不让他们负责利益牵扯太大的项目。“好事者”会被认为没有情商，不会变通，看不清形势，他们的职业前途基本也就没啥戏了。

  项目实施现场就是现代版的皇帝的新装。某地数字化项目验收时，领导们对着外包团队连夜赶制的PPT频频点头，却没人敢问系统能不能完整流程跑起来，后台为何用着盗版数据库。就像那位在酒桌上吐线;真较真查起来，从招标文件到验收报告全是窟窿，但你把窗户纸捅破了，明年部门的数字化预算还要不要批？

  甲方找运营商，然后运营商再转包分包，这样的一种情况其实相对还是好的了。有些项目他们明面上责怪运营商自己又不直接做价格还高，实际上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的小九九考虑，从中多捞点油水好处。当然不排除有些确实尽职尽责，认真仔细寻找承接后能直接全部（至少是大部分）完成交付的乙方。这样的甲方客户一般是非公有制企业居多，因为老板们直面残酷的市场之间的竞争，眼睛稍微松懈点可能就会被市场淘汰了，他们必严控性价比，实现成本利益和风险的平衡。

  更多的油水好处费自不必说，培养自己的人脉和社会势力关系也是重要的一方面。运营商等等大企业虽然也有不少与想捞好处的甲方领导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网络，但大企业总归还是有相对规范的流程管控的，他们相对会“文明”些，毕竟企业大了不能犯太大的风险。有些甲方领导不想去招惹这样势力大的企业，他们不好掌控啊。

  小企业的老板们可不会管什么经营合规风险，敢拼敢闯，兼具“英雄式”和“流氓式”的作风，反正自己也没多少家底，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很多甲方领导就是喜欢小老板们这样的风格啊。这些精明的小老板还就很会对公司进行自我包装宣传，网络上查资料都是各种高大上，去他们公司考察他们也能找到上档次的办公环境和厂房来哄骗，企业Logo的大招牌都能临时替换包装！然后再发发客户领导考察的企业新闻，又是一篇好品宣文章。其实他们不过是一个稍有点基础的皮包公司，甲方领导能坐上他们的位置也不会那么好被骗，都是逢场作戏你好我好不挑明了说，给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的罢了。

  根本上来看，还是我们历史悠远长久的文化习惯传统让我们有这样的表现。透明化的进程没办法一蹴而就，既得利益者的势力太强大。人家苦心经营好多年甚至几代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你说不让人家利用就不利用了？凭什么你十年寒窗苦读，就能让人家三代经营让步？

  这种畸形生态的根系，深扎在千年文化传统的土壤里。我们的祖先发明了水至清则无鱼的生存智慧，演化到今天就成了程序合规即可，实质问题莫问的官场哲学。有的信息化办主任私下就感慨道：现在招投标系统越电子化，围标手段反而越隐蔽。去年查获的串标案，投标文件竟是用AI生成的孪生文档，机器换人最先革新的居然是造假技术！

  甲方领导找的是有意愿办成事、信任关系上又好掌控和靠谱的乙方，乙方也是这么想他的乙方。信任关系既有亲朋好友关系，也有一起做过项目（上过站场）的历史合作伙伴关系。在这种环境下，想改变现状的“清流”如果自不量力去挑战去试图很快改变现状，那么他们的“仕途”很可能真的就只是“试图”了。面对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惯性和几十年积累既得利益者网络，“清流”如果莽撞行动，无异于螳臂当车的堂吉诃德。不被允许的层层转包分包现状肯定是不好的，对此集体漠视装看不见也是历久经年不止一天两天的了。打破利益网络关系的透明化规则制度建设和“法治”没那么容易一步到位。

  精英们都很认可在生产劳动领域的机器换人，因为那确实能提高物质商品的生产效率，而且只会对他们的利益有更多好处，他们才不管被替换的那些普通劳动者“刍狗”们的死活呢。但如果将数字化改革、AI数智员工应用到流程化和决策分析、原先属于坐在办公的地方里的精英领导们一直操作的工作范畴上呢？那可没那么好推动了，因为这些动的是他们能够“暗箱操作”的空间。他们会鼓吹新的流程规则太死板、AI数智员工的工作结果没人“担责”。其实就是那些规则和责任本就应该清晰明了，他们有意无意地不去制定和改变而已。

  “机器换人”换的是“治于人”的体力劳动者的血汗，“数智变革”动的是“治人”的脑力劳动者的利益！

  所以你看到了吧，为何中国的软件很难标准化，因为规则流程就是有意无意含糊不清的，都要强调“非标”和“定制”。你也知道为何中国面向C端普通公众的消费互联网那么快速发达起来，而面向B端企业和G端政府事业单位的软件却难以SaaS化、标准化了吧。这些根子上的原因是我们的文化传统习惯。面向C端的消费互联网能诞生腾讯阿里京东抖音，但

  政企服务软件永远在定制开发的泥潭里打转——不是技术做不到，而是既得利益者不许它做到。

  在这场集体漠视的静默博弈中，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被系统绑架的实干者。有位从大厂跳槽到政务云项目的架构师吐槽：我设计的系统能抗住千万级并发，却扛不住领导要求给某关系户开的后门。更魔幻的是，当他想实现流程自动化和按规范重做权限管理时，甲方的信息科长反而紧张地摆手：千万别！你这么一改，年底审计对不上历史数据怎么办？

  历史总是充满黑色幽默。当我们在世界互联网大会高谈数字化转型时，无数信息化项目正在经历传包式降解；当我们炫耀5G基站数量全球第一时，某些智慧城市的大脑还跑在十年前的框架上。这让我想起某运营商高管酒后的线;现在百万级项目就是分蛋糕游戏，能落地60%功能就算成功，反正三年后推倒重来又是新项目。

  一边是普通劳动者随意被机器替代，一边是“治人”的脑力劳动者还逍遥自在！阶层固化、贫富差距不就是这么来的吗！面对这样的现状，也不必做无谓牺牲的“愤青”。前二三十年“愤青”还是受欢迎的，现在的社会“愤青”和“公知”一样都成为贬义词了。

  破解这个困局，需要的不是堂吉诃德式的悲壮冲锋，而是持续的制度阳光。当某天项目实施时敢不定期公开追查实施方员工的社保关系和原始代码仓，当领导签字时要对照职责规范条例想到终身追责，当公众都不再集体漠视，当转包游戏的每个参与者都暴露在法治的聚光灯下，这场持续几十年的假面舞会才会真正散场。正如那位坚持在招标文件写明转包核查追责条款的90后科长所说：或许我改变不了整个体系，但至少在我经手的项目里，要让后来者能循着数字足迹看见线;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们要脚踏实地，直面现实，务实又锐意地逐步去改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识之人别忘记自己出发时理想抱负，审时度势做好工作。自己虽不能马上“屠龙”，但也请时刻注意别成为要被屠的“恶龙”。纯真而不欠闻达，善良而不失坚强，把生命高举在尘俗之上，又溶化于社会之中，这应当是我们这一代的共同追求。

  夜幕降临，城市地标大厦的LED幕墙准时亮起智慧城市和“数字中国”的标语，而在地下室的某个机房里，外包程序员正在手忙脚乱地修复因偷工减料导致的系统崩溃。这两个平行世界如此荒诞又真实地共存着，构成了中国数字化转型的AB面。当我们谈论机器换人时，或许更该思考：

  究竟要换掉的是生产线上的工人，还是某些人脑子里的寻租程序？

  淮上真人：淮上一布衣，江南踏浪儿。多年IT经验，文旅生活互联网创业者，心印象小程序开发运营者，2个孩子的爸爸。热衷社会百态，民生福利，文体旅和科技前沿。认真，较真，纯真。全网同号，欢迎关注。期待交流互动共创，一起鸢飞鱼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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